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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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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內腑之中湧上來的惡心感在一瞬間席卷了謝妧的周遭, 她動了一下手指,發現這個人的力氣大得出奇,眼睛雖然渾濁, 但是也是在第一時間洞察了謝妧的想法。

在她想要開口叫人的時候, 這個人就用手狠狠捂住了謝妧的嘴。

力道極大,貼在謝妧的頸後輕聲道:“我在此蹲守了殿下那麽久, 想來公主殿下也不希望我這麽無功而返。殿下若是不乖乖和我走, 可是要吃苦頭的。”

“我勸殿下還是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了,畢竟殿下身嬌體弱的,若是被我這個粗人給弄疼了,那就不是一件妙事了。”

謝妧在這個人說話的瞬間就猛地用沒有被鉗制的那只手叩擊那個人的腹部,卻不想那人反應迅疾,堪堪避讓開了,但是還是被謝妧後肘磕到了一點。

他霎時間就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箍住謝妧的那只手力道越發的大,幾乎是將謝妧的手腕給勒出一道紅痕。

他冷笑了兩聲, 然後咬牙對謝妧道:“殿下的脾性還真是大。”

他伸出一只手碰了一下謝妧的臉側, 像是突然被她的神色取悅到了, 陰沈地笑了幾聲道:“不過……恐怕是今後沒有人再縱著殿下這樣的脾性了。”

他說著, 狠拽著謝妧的手走到了庭院一角的假山後面,這個假山可以說得上是隱蔽,他像是極為熟悉州牧府, 行走的時候一一避開可能有人經過的地方。謝妧被他挾持, 根本無力動彈。

這個人,分明就是為了自己而來, 甚至還知道自己的身份。

可是她的身份,現在梧州城內只有可能是他們這幾個人知道, 甚至連唐琸都不知道,怎麽可能會有人認得出來她的身份?

被抓了的話,若不是為了求財,就是有利可圖……現在的梧州,唯一能讓人做出這麽鋌而走險的事情的,唯有出城。

這個人既然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想來也知道此次前來的賑災隊伍當中,有話語權的,兩個是她的弟弟,還有一個是她的夫君,況且謝妧自己還沒有武功,自然也是最好控制的。權衡之下,自然是會選擇自己作為人質。

但是關於自己身份的這個消息,他又是從何得知?

唐琸的這個宅院之中的假山,其中別出心裁地設了幾個可以相連的洞,在石洞之中穿行,然後那人就停下來了動作。

謝妧看到那個人的足尖在地上點了兩下,然後原本用石塊堆砌起來的這個逼仄空間之中,發出了幾聲細微的聲響。

一塊石板被腳尖掀開,露出來裏面狹窄而又悠長的地道。

怪不得這裏有這麽森嚴的守衛,這個人也能孤身前來,原來是因為這裏有一個如此不為人知的地道。那人看了謝妧一眼,然後就猛地拽著謝妧的衣領將她拽進了這個地道當中。

那人將地面恢覆原樣,才終於放開了對謝妧的桎梏。

這人因為身材瘦小幹癟,所以就算是在這麽一個逼仄的窄道當中,也並不需要躬下多少身子。

他仔細觀察了一點地道之中的情況,用手上的火折子照明,然後附在墻上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過了片刻,盯著謝妧,語氣當中帶著一點兒笑意,“公主殿下,看來,已經有人發現你走丟了。”

這個地道大概是因為常年不使用,所以中間散發著濃重的腥味,還有一股腐臭味,遠遠看過去,除了身邊火折子的一點兒光亮,一點兒其他的光都看不見。

為了便於逃生,貴族在府中修建不易察覺的地道其實不算是少見,但是這裏是州牧府,唐琸若是知道,斷是沒有知而不報的道理。

為什麽面前的人對於州牧府這麽了如指掌,能夠避開所有的守衛,還能知道這麽一條好像是很多年前都沒有再使用過的密道?

謝妧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與其挾持我這麽大費周章,還要承擔這麽風險,你不如早點說出自己的目的,說不定我們還有商量的餘地。”

“我是誰並不重要,”那人眼邊的褶皺加深了一些,“重要的是,殿下是誰。”

“至於我們的目的,殿下很快就會知道。想來殿下和大將軍伉儷情深,又和端王殿下手足情深,恐怕我們提什麽要求,端王殿下和大將軍都會欣然應允。”

謝妧直視著面前的人,“那若是他們不允呢?”

那個人渾濁的眼珠子動了一下,然後就像是聽到了什麽很好笑的事情一般,湊到了謝妧的身邊,嗅了一下她身上的味道。謝妧避讓開了,卻被他拽得更近,“躲什麽?”

“殿下不是問他們不允嗎?殿下這樣花容月貌,又是當今聖上捧在手裏的長公主。這麽一個人物,連我這種俗人都會為了殿下而赴湯蹈火,將軍又怎麽會舍得?”

他說著,笑瞇瞇地接著道:“但若是當真不允的話,反正都是死,那麽就是在死之前,我也要和殿下一起……做一對亡命鴛鴦。”

那人拽著謝妧的手腕緩步前行,火折子在他的手中顫巍巍地忽明忽暗,在這環境之中,謝妧恍惚之前好像是踩到了什麽東西,咯噔一聲。

只是火折子的光源只能照到地面以上,她根本雖然心中覺得不對,但是也沒有再細想。

在這種環境之中,想一想都該知道踩斷的必然不是什麽好東西。

在穿行過程之中,那人突然將手中的火折子放下了一點,然後在他的前面就出現了一具已經腐爛得幾乎看不出來原來面貌的腐屍,那個人一點兒都不驚訝,足尖一擡,直接將腐屍踢到了一邊去。

那具屍體撞到硬質的墻面,腐肉和石壁撞在一起,發出來了一聲悶響。

咚得一聲。

謝妧喉中發緊,原本就湧動在內腑的惡心感現在更是壓不下去,之前就曾經聽說,其實越遠離皇城的地方,出現做亂的事情就越多。

不管唐琸到底與這些腐屍有沒有關系,至少可以說這個州牧府邸,必然是存在著一些不可見人的陰私。

那人也在這個時候突然回頭,手指在謝妧的手腕上游走了一下,指腹之上結了一層厚厚的繭,粗糲的質感就順著這只被他握住的手腕,霎時間朝著腦海之中沖上去。

“說起來,殿下的閨名應當叫做妧吧?那我喚作殿下妧妧,殿下應當是應允的吧?”

謝妧自幼其實一直算得上是順遂,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僭越,從前最為出格的人就算是楚月瓏和謝茹。

可是就算是她們,也至少披了一層和善的皮。

從來都沒遇到過這麽直白的,讓謝妧覺得只看一眼,內腑就已經開始泛上惡心的人。

謝妧垂著眼睛看著面前的人,因為這個人身材幹癟,再加上他又是佝僂著身子,所以當真是說得上這個人是被謝妧俯視著的。大概是因為眼中的冷意實在是太過明顯,所以那人哼笑了一聲。

“怎麽,公主殿下氣惱了?”

他吞咽了一口吐沫,眼周的褶皺深得像是被人用刀刻過一般,眼珠子看人的時候,帶著一點兒直勾勾的意思。

“先前聽說景大將軍和公主殿下的婚訊的時候,梧州城中還有人說殿下和景大將軍並不相配,我原先倒是也說不上是在意,但是現在我倒是當真覺得,殿下和草民這樣的梟雄相配。至於大將軍,連點殿下一個女人都護不住,又怎麽堪為殿下的夫婿?”

那人原本以為這個嬌生慣養的公主殿下必然是會嚇得渾身發抖,卻沒想到謝妧看著自己的臉,然後突然笑了。

這笑突如其來,明明一點兒上風都不占,卻又好像是穩操勝券般。

“是嗎?我倒是覺得,你不像是個梟雄。”謝妧看著面前的人,“反而……像個文官。”

那人聽到這句話以後,臉上的神色略微有些僵硬,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到了什麽,臉上原本有的那點讓人遍體生寒的笑意消退了一點下去。

後來的一路,便也一直都沒有再說話。

他那沙啞的聲音沒有響起來過,謝妧喉間的緊意才略微好了一些。

謝妧垂眼看著那人的手指之上的繭,出現在手指的關節處,還有食指的指腹上,在《明史·張傅傳》之中曾經有過記載,“右手握管處,指掌成繭”。

謝妧雖然當年在上書房之中聽得不算是認真,但是章良弼當年這句話曾經抽查過謝策,所以有些印象。

如果一個人出身於草莽,那麽這個人就算略通書法,也不會在指腹有這麽厚的一層繭。

自幼習武之人通常虎口處會有一層繭,就像是謝妧以前見過的武官,大多虎口之處都會有一層厚厚的繭。

而面前之人的虎口之處的繭,根本就不如他指腹的繭那般厚。

這個人必然之前是從文的,而且時間不短。而且這個人還對州牧府這麽熟悉,來去自如,甚至是連密道都知道,說明和州牧府也必然是關系不淺。

而看他臉上的褶皺來推斷,應該是四五十歲的年紀。

還極有可能是文官出身,不然也不至於對自己剛剛說的話反應那麽大。

有了這麽幾個消息以後,再得到幾個線索,這個人的身份,也應該就可以知道了。

謝妧知道他們大概是為了出城,但是知道了身份以後,就更好逐個擊破。

也不知道到底是走了多久,只知道這個密道實在是長,長得燒完了好幾個火折子,才終於看到了前面有幾個用石頭堆起來的臺階。

這密道僅僅只容一個人行走,原本那個黑衣人是走在前面的,但是他看到走到了臺階處,就轉頭看了看謝妧。

頭略微一歪,“你先上去。”

謝妧現在自然是沒有辦法逃脫的,只能寄希望於景佑陵盡快能發現不對。

她想到之前那人在密道聽到的聲音,或許景佑陵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說到底,這件事還是自己太過任性妄為,以為在州牧府就平安無事。只怕是今夜過後,州牧府必將大亂了。

別的不說,謝策若是知道了自己不見了,必然是要和景佑陵狠狠討個說法的。這件事關系重大,難保郭和光現在就要上書父皇。

謝妧略微嘆了一口氣,她怎麽都沒有想到,在梧州,居然有人能知道她的身份。

待到謝妧上去,才看到這是一個小廳堂,一個身穿絳紫色的錦袍的中年人坐在主座之上,手上正百無聊賴地玩著一把小刃。

其餘還三三兩兩坐著幾個人,大多都是面色凝重。

看到謝妧從密道之中走出來的時候,那個絳紫錦袍的中年人很顯然是松了一口氣。

甚至還笑著問道:“殿下受驚了,殿下不必多慮,我們請殿下前來,並無意傷害殿下,只是想邀請殿下前來另宿幾晚,等到梧州安全以後,立刻就將殿下送回去。”

至於其他人,其實臉色就說不上到底是寬慰多一些,還是擔驚受怕多一些了,大概是擔心擄掠公主的罪名,又或者是害怕梧州城內的境況。

謝妧側頭,看到那個身穿絳紫衣袍的中年男人,應當是這裏面的領導者,身上的衣著價值不菲,恐怕在梧州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至於其他的人,就看上去有些魚龍混雜了。

他們現在這般作為,恐怕求得就是一個出城,只是謝妧也當真是沒有想到,為了出城,居然能想出將自己作為人質的事情來。

那個身穿絳紫衣袍的人正是馮廊,他瞇著眼睛看著自己面前的姑娘,不愧是被嬌養著長大的帝姬,這樣的渾身氣度,果然是梧州城內的姑娘不可比擬的。

若不是現在出城更為緊急,恐怕自己都難免要生出別的心思。

緊隨著謝妧身後,那個夜行衣的人才從密道之中走出。

等到他一出現,原本氣氛就有些詭譎的大廳之內,更加讓人覺得凝重。有幾個人正在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

馮廊卻好像不知所覺一般,走上前去幫那個黑衣人撣了一下身上的灰塵,“此番能平安無恙地接到公主殿下,還需要多謝我們的袁永安,袁大人。”

“若不是袁大人挺身而出,及時將公主殿下的尊駕請到我們這裏,那恐怕我們的梧州城,當真是完了!”

馮廊說完以後,哪怕是袁永安還帶著面罩,眾人也能看得出來他瞬間冷了面色。

謝妧聽到這個名字以後,霎時間手指略微動了一下。

袁永安這個名字當真是耳熟——

謝妧腦中電光石火般湧現出來了這個名字從前的經歷。

文臣,州牧府,四五十歲。

怪不得入州牧府如入無人之境。

原來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目測今晚可能還有一章。

“右手握管處,指掌成繭”出自《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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